內圈與外圈截然不同，黛絲終於切身體會到這點。

差異體現在方方面面：空中隱隱浮動著的香氣，腳上踩著的柔軟地毯，路人臉上洋溢著的愉快神情，甚至陌生人間禮貌的問候，都全然不同。

黛絲苦笑，文明社會的氣息，恍如隔世。

索蘭迦牢牢地牽著黛絲，帶她坐上前往市中心的懸浮快車。他預料到妹妹此時的恍惚，默不作聲地看著她貼在車廂的透明玻璃上，打量這個素未謀面的世界。

夜幕下，軌道上的快車掠過窗外那些造型各異的金屬高樓，遠遠將其甩在後頭。

不久後，列車到站。索蘭迦拉著黛絲下車。

甫一出車站，兩人便看到遠方的高空中有熱鬧的音符閃現。索蘭迦拿了路邊的冊子，研究了一番，說：

“有音樂的地方是耶誕夜市。我們可以先去那兒逛逛。十一點的時候會有花車表演，十二點的時候市中心的大廣場上有新年倒計時。”

“好！”被歡樂的氣氛感染，黛絲終於表現出了一些以前的活潑勁兒。她暫時忽略那些負面的想法，同索蘭迦一起往夜市那兒走。

霍特星的耶誕夜市熱鬧至級，游人來往不息。

一個個被漆成彩色的尖頂木屋，掛著潔白的霜雪與彩燈，緊密地湊成一列。黛絲好奇地拿手指數了數，發現竟有二十幾列這樣的小木屋。

每個木屋都是一家店鋪。屋子的一面都開了窗口，窗裏的店主拿著自家的商品，熱情地招呼路過的游人。

最先吸引黛絲的是許多女孩身上的耶誕女神裝。女神裝包括一條綴著金色星星的潔白長裙，由星星首尾連成的頭環，以及一根縮小版的神杖。

黛絲的眼睛不住地瞟向女孩身上的裙子。但是她怕太貴，一直沒有開口。

索蘭迦瞅了她一眼，徑直將她帶到一間賣兒童裙的小木屋面前，掏出錢包，酷酷地說：

“買吧。”

既然管錢的人都這麽說了，黛絲沒再客氣。她躍入小木屋，拿了自己的號換上。待走出木屋時，她也成了滿大街的小女神之一。

黛絲對著鏡子照了又照，覺得現在的自己美艷無比。

她興奮地踩著積雪，奔奔跳跳地沖在索蘭迦前面。

索蘭迦放好錢包，擡頭看見她久違的活潑模樣，不禁楞怔片刻。

俗話說得好。

萬事有一就有二，有二就有三。

花錢買了白裙後，黛絲的購物欲完全蘇醒了。

她扯著索蘭迦，不知疲倦地穿梭在各類禮品小店裏。

她先給媽媽買了一團漂亮的金色毛線，又給木匠買了一只覆古煙鬥，最後給索蘭迦買了一條平安夜才有的的玉石項鏈，據說戴著可保平安。

做完這一切後，她迎來了索蘭迦久違的嘲笑。

“花我們的錢給我們買禮物，真有趣。”

黛絲皮笑肉不笑地說“心意懂不懂？不要還我！”

索蘭迦沒說話，轉身將項鏈掛上脖子。

逛了許久，他們開始感到饑餓。

耶誕集市的烤雞市場被一家名為QQ烤雞的連鎖店霸占。每五分鐘，便能路過一家。那繁覆香料與熟雞肉混合在一起的香味，引得過路人垂涎欲滴。

兄妹倆沒能抵住肚裏的饞蟲，也站在了長隊的最後。他們掂量了錢包，最終各買了一只雞腿。隨後，兩人找了處空地隨意地蹲下，不顧形象地啃起來。

雪還在零星地飄著。

小小的霜花不斷落在眼前熱氣騰騰，香氣勾人的雞腿上，又化開。

黛絲瞟了眼身邊同樣吃得毫無形象的少年，覺得這可能是她兩輩子以來，吃過最美味的雞腿。

QQ牌烤雞，果然名不虛傳。

兄妹倆風卷殘雲地將雞腿啃得幹幹凈凈，又排上了買蘋果酒的隊伍。

蘋果酒是霍特星的特產。金黃的液體別出心裁地盛在冰塊制成的小酒杯裏，卻一直冒著熱氣。索蘭迦嘗了一口，告訴她杯子是用冰系異能凝結而成的，不會吸走酒的熱量。

黛絲捧著小杯子，也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。

酸酸甜甜的蘋果酒，立即刺激了舌尖所有的味蕾，再適合乏味的冬天不過。

她眼前一亮，不顧索蘭迦的阻攔，將小杯子一飲而盡。

可沒過多久，黛絲便覺得雙頰發熱，頭腦發暈，肚子裏有火焰在熊熊燃燒。

兩頰通紅的她不穩地站在原地，對著索蘭迦嚷嚷：

“我是小女神！”

她指他，喊：“你給我跪下！”

索蘭迦又好氣又好笑。

在路人們投來的好奇目光中，他扛著黛絲逃離了原地。

眼下，花車是看不了了。

索蘭迦幹脆背著黛絲，登上市政廳邊的一棟高樓。

在這裏，他們能清楚地俯瞰腳下的耶誕集市，密密麻麻的人流，以及街上剛出發的花車隊列。

繁華都市的萬家燈火，其實不比天上的星空差。可人們只顧擡頭，忽略了腳下的美景。

樓頂凜冽的風，夾雜著霜雪，終於吹去了些黛絲的醉意。

她探出腦袋往下瞧，遺憾地說：

“哥哥，我們錯過花車表演了。”

索蘭迦沒好氣地“哼”了一聲，道：“算了。我也不該給小孩子喝酒。這裏勉強也能看，不過聽不清音樂罷了。”

黛絲失望地癟嘴，道：“其實我沒有特別醉。都怪你，帶我到這破樓頂上來。”

索蘭迦指著花車那兒不斷冒頭的音符，逞強道：“其實，你會讀樂譜的話，就知道他們在唱什麽了。”

黛絲的反應是翻了個白眼。

熱鬧的花車表演強行被這對兄妹看成了有字幕的啞劇。

兩人興致勃勃地趴在欄桿上欣賞表演。

樓頂的風大，黛絲的白色長裙被吹起，揚起的發絲拂到少年的臉上。

索蘭迦轉頭悄悄望著妹妹。

她看得十分認真。因為被下面小醜拙劣的伎倆逗笑，她前俯後仰地，全沒有一個淑女該有的樣子。

“黛絲。”索蘭迦突然問，“你覺得內圈怎麽樣？”

黛絲回過神，擦去被笑出的眼淚，說：“太好了。這裏和外圈好不一樣。”

“嗯。”索蘭迦點頭。

黛絲想了想，心有餘悸地補充：“好奇怪。我在這感到大家都禮貌友善，不會像......卡特那樣對我，但這些人，到了外圈，卻變得那麽野蠻殘忍......”

索蘭迦道：“沒錯。內圈人總維持著善良美好的表象，然後將所有惡意發洩在外圈。因為在那裏，沒人認識他們，也沒人可以管他們。”

黛絲皺眉：“為什麽皇帝陛下不管管呢？”

“呵。”索蘭迦一聲冷笑，“他就是最典型的內圈人。對他來說，外圈人都不是他的子民。只有在國庫缺錢，軍隊缺人時才會想起外圈來。再說，現在莫提斯一直吃敗仗。他就要自身難保，哪有那個閑心來管外圈？”

黛絲嘆息：“或許等戰爭停了，外圈會好一些。至少大家都有喘息的機會。皇帝也有精力去想想外圈。”

“停戰？”索蘭迦諷刺地笑出聲，道：“幾百年內停不了的。淚包，很遺憾，我們有生之年都見不到了。”

黛絲仔細琢磨了一下記憶中聯盟成立的時間，正是距今一百多年後。而戰爭結束的時間，應該再早上一些。

或許是殘餘的酒精令她放松了神經，黛絲神秘兮兮地湊到索蘭迦耳邊，首次向這個時代的人透露：

“哥哥，我偷偷告訴你個秘密！其實，戰爭在不久之後就會結束！”

索蘭迦深深看了她一眼，挑眉道：“不可能的。只要資源緊缺的問題沒有解決，這些國家就會一直打下去。暫時的休戰也持續不了多久。”

黛絲撇撇嘴，在心中神秘一笑。

索蘭迦又想了想，冷冷地諷刺：“哦，也有一種可能。就是有厲害的外星生物入侵。於是人類不得不團結起來，不然就得滅族了。”

黛絲聞言，震驚地瞪大眼。她的醉意瞬間全消。幾乎被嚇得跌在地上。

索蘭迦......連這都能猜中？

當初星際聯盟成立的一大原因，確實是因為......出現了可以威脅到人類的外星文明。

見黛絲極度驚恐的模樣，索蘭迦以為她被自己的冷幽默嚇到。

他無奈地拉起她，安撫道：“放心吧，哥哥瞎說的。我們的祖先在星海裏游蕩了三千年，要有外星人早遇上了。”

他沒再糾結這點，只是摸摸黛絲的腦袋，費力將偏了十條街的話題拉回最初的問題。

“淚包，你以後想來內圈生活嗎？”

黛絲還沈浸在巨大的驚異中，不能回神。她呆呆地轉頭，問：

“啊？”

索蘭迦攬住她的肩，道：“淚包，如果你喜歡內圈的生活。或許可以試著搬到這裏來。還記得我教你的那些知識嗎？”

黛絲的神智終於歸來。

“記得。 ”

“你問我為什麽逼你認字，學數學，拉小提琴......其實，哥哥和母親一直希望你能接受更多內圈的教育。這樣，你長大後會有更多選擇。或許......你可以來內圈生活。”

黛絲沈默了。

說不喜歡內圈的生活是不可能的。

只是......

“你和媽媽不能來內圈？”

索蘭迦苦澀地點頭，道“......沒錯。因為一些原因，我和母親一旦回到這裏生活，就可能有性命之憂。這也是為什麽她堅決反對我去內圈。”

“但你不同，你是自由的。”

“你若是想，就該為自己拼上一把。”

他低頭苦笑，輕聲說：“連哥哥的份也一起。”

黛絲無法抑制地為他感到難過。她看得出，索蘭迦非常想到內圈生活。

其實她又何嘗不想。

但是，他們三個是她在這個時代與世界唯一的聯系。

沒了家人，她孑然一身，生活再好也失了樂趣。

正當黛絲猶豫時，一道巨大的聲響阻斷了她的思緒。

遠方，城市如墨的夜空裏，突然炸開了一朵盛大的煙花。

那不是普通的煙花，它的模樣在持續變化著。一會兒變出曇花，一會兒變出耶誕女神，一會兒又變出女神的馴鹿。

優雅的金色女神指尖拈花，牽著馴鹿，在高空中繞著城市漫步。她所踏之處，均迸發出金色的星光。

步步生蓮也不過如此。

索蘭迦向她解釋：“那是異能做的煙花。”

黛絲嘖嘖讚嘆。

市中心古老的鐘樓傳來一陣陣撞鐘聲。

索蘭迦俯下身聽了會兒，回首，興奮地對黛絲說：“應該是要倒計時了！”

兄妹倆激動地站起來，隨著下面的人群匯聚出的巨大報數聲，一起喊：

“九！”

“八！”

“七！”

“六！”

“五！”

“四！”

“三！”

“二！”

“一！”

最後的一道撞鐘聲響徹在天地間。女神輕盈地跳上她的馴鹿，向底下的人們優雅地揮手告別。

金色的馴鹿神氣地一擡蹄，向著遠方的三輪明月飛奔而去，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金痕。

平安夜過去，

新的一年到來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卷一童年篇結束了！

這兩天可能再修一下卷一，然後就開卷二（人間）

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有小天使在看文，求留言收藏以證明我不是在單機：）））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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